今年是中国互联网全功能接入国际互联网25周年，中国互联网发展举世瞩目，中国互联网发展经历了怎样的光辉历程？随着5G、IPv6等互联网新技术、新应用的发展，会给中国社会发展带来怎样的影响？对此，中国科学院计算机网络信息中心研究员钱华林进行了深度解读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今年是中国全面接入国际互联网的25周年，您见证了中国互联网从无到有，以及从有到今天触手可及的整个过程，请您介绍一下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历程?

　　钱华林：中国互联网发展是突飞猛进的。早期，互联网的发展水平是很低的，因为困难很多。比如1994年，我国的一些信息通信政策是不适应互联网的。因为互联网是一个新的生产力，老的生产关系束缚了这个生产力。举个例子，当时，租一根国际信道，只能给我们自己用，不能与别的研究所或者大学一起共享。为什么呢？因为当时电信部门规定，租给你的信道，你不能转租给别人，这就是当时阻碍互联网发展的一个落后生产关系。再举个例子，我们当时发送一个邮件，通过电信网路连到国外，1K字节要7元钱。为什么这么贵呢？因为当时发一个电报，一个字要3分5厘钱，1K字节约500个汉字，就要17.5元钱，收我们7元，他们认为已经很低了，这都是当时的一些规则，制约了互联网新生产力的发展。所以早期我们做互联网有很多的困难，除了要打破原有电信规则外，还有技术上的限制，当时只有思科有路由器，但对中国禁运，我们就要想办法把PC机开发成小型路由器。另外，还有政治上的限制，美国主管网路的部门，因担心美国网内连接的政府或国防部门有意见，不敢让我们连接到他们的网络上。与国外同行的沟通和联系也很困难，没有网路可用，只能靠电话交谈，而时差的原因，通话也很不便。所以早期要将我国的互联网与国外互联，确实困难重重。

　　中国互联网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，但也是突飞猛进的。为什么呢？早期连接互联网只有64K，64K有多慢呢？一根国际信道，几百人上千人用，中关村地区有十几个研究所，还有清华、北大两所大学，都在这根线上连的。当时传输的主要是文字，没有声音、图像、视频等信息，所以还够用。现在64K的信道给我们一个人用都不够。互联网的突飞猛进，得益于两个领域的飞速发展。一个是通信领域，早期的信道速率都是用K来计算的，后来发展到多少兆，比如美国的1.544兆、45兆等，中国与欧洲2.048兆、34兆等。到现在都以多少G为单位了，主干网上100G已经算是低的了，光

　　纤传输能力按T来计算了。所以通信领域突飞猛进的发展，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期。另一个就是计算机领域的飞速发展。大家知道，路由器是互联网的核心设备，它就是一台计算机。如果没有计算机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，我们的路由器早就对付不了网络快速发展的要求了。记得当路由表到了50万个表项的时候，一些路由器就被淘汰了。后来网络规模扩大，路由表随之变大，加上信道速率的不断提高，对路由器的要求越来越高，每个核心路由器都是一台超级计算机。

　　互联网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和性能，如果要按阶段来划分的话，我认为我们是第一阶段，也就是初级阶段。随着5G的到来，以后网络的发展将达到一个新的高级阶段。我个人认为，5G不是对我们个人的通信或获取信息有质的变化，我们个人的社交、通信、信息获取等活动，4G也够了，5G只是更快一点而已。但是5G的广连接、高速率、低延迟、高可靠等特性，使得AI、物联网、工业互联网、大数据、边缘计算等，各种各样的信息技术手段可以获得飞速发展，还能使这些信息技术融合起来，即被5G这套神经系统串联起来。这个时候信息社会的发展完全是我们无法想象的，会产生质的飞跃。这使得互联网发展进入一个高级阶段。这就是为什么各国对5G的发展那样重视的原因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今年上半年的时候，几个部委联合已经颁发了5G商用的牌照，您刚才讲5G给我们互联网带来巨大的变化，牌照的颁发会对互联网的发展有怎样的期待和预判？

　　钱华林：我对这方面有很高的期待，我认为政府6月6号颁发这个牌照非常及时。作为我个人不会很快就去买5G手机，我岁数大了，年轻人可能会。及早颁发牌照主要对促进5G各种相关技术的发展，对5G环境下的创新应用，对运营商来说都能提早起步了。正像我刚才讲的，5G是一个社会的变革，而不是我们个人得利，是整个社会的得利。刚才我讲的各种例子，物联网、工业互联网、AI、大数据、云计算，还有边缘计算，甚至软件定义网络、网络功能虚拟化等，它都会有很强的推动。5G发展促进互联网融合，各种技术融合，促进互联网新的应用诞生，颁发这个牌照是一个及时雨，是一个发令枪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5G商用牌照颁发以后，对互联网的推动是一个加速的状态，在您看来，5G和互联网结合起来，发挥的真正成熟期的市场时间节点应该会是在什么时候？

　　钱华林：我估计是几年时间，不会太久。像智能驾驶、人工智能、机器人，各种设备的诞生都会很快。随着5G的出现，这些产业会飞速发展，三五年应该能看到很多创新性的成果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您怎么看待互联网这种手段对实体经济的促进？

　　钱华林：其实，就实体经济来说，我们国家的制造业无论是产值还是门类，已经是世界第一了。美国、日本、德国加起来也比不过我们。社会的发展已经进入第4次工业革命了。实体经济中的制造业已经部分实现信息化了。现在生产线上大量应用机器人，不仅提高了劳动生产率，还提高了产品质量和合格率。上下游产业链都是用网络、信息、数据来管理。产品的销售也是通过信息化网络来管理的。5G的出现会促进工业互联网的发展，不断推进、完善制造业的信息化、自动化、智能化、产业的规模化、满足个人需要的柔性化。5G对实体经济发展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。以前生产方也想这样做，但是会受到一些条件的限制。随着5G发展，他们会有更好的条件来推进信息化，这对于企业发展有极大的促进作用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您怎么看中国互联网发展的前景，以及它未来会给人们的生活工作带来什么样的变化？

　　钱华林：互联网让人们的生活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了。我们出去旅游，都在家里用网络订好行程，出了一个新词叫“攻略”，足不出户就能完成多国的旅游安排。我们外出，依靠手机支付，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。生活的方方面面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，但是有了5G及相应的应用，生活的便利性会发生极大的变化。例如智能汽车，只要对着手机说话，汽车就来了，一上车，没有人，只要用语音告诉它要去哪里，就像告诉出租车司机一样，它就以最佳路线把你送到。送到以后，只管下车走人，该付多少钱，怎么付，系统自动完成了。智能汽车会就近去服务下一个客户。如果暂时没有客户，它可以到最近的停车场所去暂停。以后停滞的汽车会大量减少，公用的智能汽车高效率的在路上运行。私家车也许还有，只是出去旅行用，如果平时上班也用，不合算，每天用个把小时却要占用停车场一整天。

　　高度的智能化，对老年人未来的医疗保健、出行，都会更加方便。现在我们老年人往往打一个车很困难，不会用手机来叫车，你在马路边等，出租车过了，他不停，停在路边的，你去问，他说有人约了。未来有了智能汽车，老年人非常方便，屏幕上点一叫车的应用。也不用告诉它自己在哪里，你点击后，智能汽车就会到你身边停下来。所以整个社会都获益，是一个很好的事情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今年是中国互联网接入国际互联网25周年，回望过去25周年发展，您在这个节点上最想说的是什么？

　　钱华林：刚才我说突飞猛进，它是飞跃发展。我最想说的是“意外”两个字，因为我们早期发展互联网是为了科研、教育，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人用。我们也觉得这个网不可能商业化，全社会来用，它承受不了。技术人员都知道，这个网络尤其是它的路由系统，是有很多毛病的，根本想象不到能够达到现在这个普遍应用的程度。未来互联网的发展，肯定也会让人意外，因为它能向人们提供的，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中国互联网发展目前面临的最大的机遇和挑战是什么？

　　钱华林：从世界上来说，中国互联网有很大的机遇，第一，因为我们网民最多，市场最大，为什么有成千上万的互联网小公司得以生存？包括几家大公司，就是因为我们这个市场很大。市场大，大家做一点事情就有人用，另外网民数量多，整体创新能力就强，发明创造就会多，因为参与创新的人多，这都是机遇。再加上现在的网络技术，特别是我们的5G技术已经走到世界领先的位置，将来中国的网络会在很多方面引领世界，这个是敢这么说的。特别是我们的人工智能现在和美国几乎是并跑。中国人的革新向前，奋进的愿望非常非常强烈，而且我们有很多有利的条件，所以我们的网络机遇最大，会在一些方面引领世界。

　　当然，中国互联网面临的挑战也是很多的，比如目前IPv6推进很困难，有些互联网大企业的社会责任还发挥得不够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就像IPv6的部署是解除互联网发展束缚的有利的因素，但是我们做得不好。我们起步比较早，国家发改委支持了大量的项目在做这个事情，但是像印度、美国他们都比我们起步晚，但都走在前面。我认为他们有大企业的社会责任感的促进，比如美国很多大公司大概七八年前就宣布支持IPv6，要知道支持IPv6是扔钱的，投进去是没有收益的。因为你的网民数量还是这么多，你的业务数量不增加的，你完全是投入，这就是一种社会责任感。他们觉得未来对这个网络的发展，对整个社会的发展有利，他们就去做。中国一些大企业就不怎么热心做这些事情，这个以后要改进。企业发展的时候，也要关心社会的发展。特别是很多互联网内容提供商要照顾青少年的需求，不良、边缘化的内容不要放上去，要自律，不要为了吸引眼球有收益就去做。这些都是我们的挑战。

　　本刊编辑部：请您用一句话说一下对5G的畅想。

　　钱华林：我认为5G是未来社会发展必须跨越的一步，能够促进互联网的发展，各种技术在5G基础上的融合，社会就会发展得更好。

　　本文转自《互联网天地》2019年8期